Sunday, 23 September 2012

《魔女》 - 5.歌


歌。

朦胧的视线一下子颠倒了,预知了的疼痛感从后脑门开始蔓延开来,然后再发出一些声响,啊我又跌下来了…因为低血压的关系,我的脚步摇晃,撑起身体都做不到。于是我干脆躺在地上,鸟鸣声渐渐地传入耳根中,眼神游移,好像想起什么,定格在桌子上的不明物体上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我立刻从地板上弹起来,然后跑着过去,那是一个四角体,长方形,挺着胸膛站在桌子的一角上,说实在的这个究竟是用什么制作的,我可是完全不知道。有一天恃突然拿了这个东西来,然后一边向我解释一边把它放在这里,好像是……日历?应该是这个名字吧,记录了人类的时间、日期之类的东西,看起来对于他们是不可缺少的必需品呢。日历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十一这个号码,还有一些雪人的图案,还有一些格子。格子里都记载了不同的号码,从一到三十,有些被标上特别的颜色。恃特别提醒我,每一天早上起来不要再用床铺后的墙壁来做印记了,只要每天起来的时候,拿笔割去日历上的一天就行了。
说实在的,我完全看不懂这个东西,但竟然恃都特别提醒了,就照做吧。我拿起蓝色的笔,朝十二这个号码的格子划去。

咔嚓,从昨天开始我便坦白告诉恃,其实我家根本没锁门啊。他一脸非常震惊的样子,还看了木门有一阵子,过后才笑着说,真的啊!所以他也很快习惯了,没有敲门直接扭开门把,这个家伙真像一个不法侵入者。听见开门声,我僵硬地挺直身躯,小跑着下楼去。
早安,格莉安。准备好了吗?如常的那副笑脸在我的视线里出现,声音也柔和得不可思议。
大概吧。你说的‘要带的东西’,上去看看吧。我又小跑着上楼,今天的步调有些不规律,唉。
恃给我的背包里装了一些衣物,说是一些也不过才两件灰色的袍子,还有探望用的药草和蔬果,嗯,还有一本拉丁文古典文学。恃苦笑,但也没有多说什么,只是笑着说,那么出发吧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从鼻孔进入的空气,在肺部里漂流,同时间二氧化碳被排出,氧气被送入心脏,进入身体的每个部位,由体内的细胞吸收完毕,再将产生的二氧化碳排出…简单来说,我正在呼吸着,只不过却是剧烈地吐气再吸气。这个时候我和恃还没有离开森林,但我好像是浮出水面的鱼儿,吸足了氧气,才怯怯地探出头,却又害怕自己窒息而死又潜了下去,反反复复。
恃好像冒了很多汗,难道他也是在紧张吗?全身的神经紧绷,心脏很不规矩,而汗腺也暴走…这都是感到紧张的特征吧?有时候还会感到胃部抽动,又或是尿液不断吧…?我是第一次体验这种感觉,所以更紧张了。昨天,恃突然说要带我到镇上去,但他也很明白我无法一时下决定,离开这间让我安心的木屋。
我们的脚步一前一后,并列地走在泊油路旁,车辆来来回回,仿佛时间就快要熄灭一样,恃也说过,人类就是喜欢赶时间。我真是不明白,时间要怎么赶走呢?恃也无法解释,倒是笑倒在地上呢,啊啊,不明白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。对于人类,对于魔女,究竟有什么不同,这一点我的好奇心是个无底洞,只对知识的探知抱有强烈的欲望。
太阳毫不客气地打在地面上,紧绷的情绪已经褪去,但汗水还是渗湿了我的长发,现在才意识到头发很碍事呢……我感到些许不悦,摇摇头,试图甩开这头黑色的长发。恃似乎发现了我的举动,他在裤带中摸索什么,过后再递给我。那是一个用橡皮制成的圆形物体,白色。
这个是发圈,你的头发这么长,一定很热吧?恃笑着,听他这么说,我毫不犹豫地接过,说真的我不会使用这个东西……懊恼。
呵呵,转过来吧,我帮你。我照着他的话去做,恃接过发圈,将我的头发一把抓起来,手开始动作。我感到一阵凉快,但头部那里似乎有点重量,过后我能够感受到发尾轻轻的晃动。
这个,是给女性用的吧?我和恃再度迈开步伐,我果然无法忍受窒息的沉默,我还是放下身段,主动开口和他说话好了。
嗯,对哦。原来格莉安知道这个东西啊?恃斜着脸看我,似乎很惊讶。
我可是完全不知道,只是猜而已。为什么你会用呢,还很熟练的样子。我吐吐舌头,注意到车辆开始增多了,而两侧的树林开始稀少,道路也开始扩张。
基本上人类都会使用吧,我也会帮姐姐梳头发,自然就会了。说到姐姐两字,恃的表情开始兴奋,完全感受不到步行之后的疲惫感。对话结束,我的注意力早已卷进人类的世界,究竟这个世界是吉是凶?我即将面对的这个世界,到底有没有这个价值?我不禁产生怀疑,但我却不想否定眼前的这个人类,阳光的代言人。糟糕,我竟然开始矛盾了。
到了哦!
恃有些亢奋的声音,我抬起头,瞳孔开始放大,嘴巴也无法合拢,这一刻我的表情一定很可笑。
绿色的世界属于另一个次元之物,这里是人类群居的一个场所,被称为小镇亦或是城市。水泥建筑也被分为很多种,满是玻璃的大厦、墙面上残留了岁月冲洗的痕迹的旧式建筑、看起来廉价肮脏窄小的组屋…街道旁的小摊子不时会散发出不曾闻过的香气,声音交杂在一起,震破宁静。除了车子,其他的交通工具我一概不曾接触,两轮驱动型的工具,冒出的黑烟朦胧了视线。
无法拴住自己的好奇心,只是一味地压抑,那么,我不就和人类一样了吗?不甘心,就是不要和他们一样,就是讨厌和人类一样。但内心深处坚决地否定了,恃不一样,只有恃,不会感到厌恶。
格莉安,感觉如何?他的眼神散发出关切的气味,难道是担心我吗?
都是没见过的东西,当然会有点紧张…
原来格莉安也会紧张啊,呵呵。在恃面前,我总是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、动作,面对他毫不阴郁的笑颜,不知道该将哪一处的黑暗藏起来。
我跟着恃的脚步,惧怕卷入人群的漩涡中,窒息、空虚感,不明的情感开始侵蚀我的身体,这就是不安?恃在前行的同时也向我解说那些两轮驱动型的交通工具,冒出黑烟的是摩托车,而用人力驱动的则是自行车。经营小摊子的是摊贩,旧式建筑物大多都是店面,聚集在那里的人都是消费者、顾客,而大厦是最近开始兴起的重工业的公司。
恃还说,那些大厦在几年前才建成,这个小镇也终于开始发展了。听起来是带着愉快的,但他纯白的脸上却被抹上一层寂寞,他也为死去的树林感到难过吗?恃,你太善良了,应该要做好人类的本分,只要自私地活下去就好了。
街道并不会过于窄小,但空间却被强制性挤压,造成没有空隙的错觉。在这个人类爆炸的地方,我非常不自在,锐利的视线都攻击我,是心理作用吗?难道这么快就露陷了吗?因为恃太过天然了所以没有注意到我的真实身份吧?曾经听母亲说过,从前有个好奇心旺盛的魔女,有一次突然兴起跑到人类的村子去游玩,结果不小心被人发现了她是魔女这件事。这类的故事都没有什么好结局,魔女被捆绑在木桩上,仍然可以呼吸、仍然感受到生命的迹象,瞬间视野被红色灌满,烈焰吞噬了她的生命。死亡的滋味蔓延开来,能够确切地感受到身体正在被焚烧,痛楚卷走她的意识,一切都成了灰色的粉末,她的残余生命也好、那些人类也好。
详细的故事并不是很清楚,但只有那一个结局让我难以忘怀,深深地烙印在脑海里。不止是魔女,人类、村子,都烧成了灰。这是魔女最后的力量,又或是……惩罚?陷入混淆的思绪中,无法抽离,但心中的某处总是敞开着,只为了接受那个人的声音,只为了 —— 他而打开。
格莉安,我们先到公园看看吧。如果可以的话想要再挣点钱,今天就能把这个月的医疗费还清了……恃的表情变化总是那么丰富,从原先兴奋的表情,一点一滴地垂下,眉间开始锁紧,似乎正面临什么烦恼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医疗费?你姐姐的吗?下意识地道出疑问,说到‘费’这个词汇,不就是支出或是消费的意思吗?果然和钱有关系,人类总是为了钱而互相杀害,宣扬自己用尽各种手段得到的钱财,干净也好、污秽也好,在人类的眼里似乎都是同等的存在。只有这一点我从未尝试去理解,那并不是必需之物,魔女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嗯,大概再画几幅肖像应该就大功告成了吧。恃有点勉强地勾起嘴角,他的收入总是不稳定,虽然他也尝尝向我埋怨要找一份正当又收入稳定的工作,但最后还只是口头上说说了事。我问了他不放弃的理由,他装出很潇洒的样子,只是笑着说:因为我很享受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那就去公园吧。我想看恃的工作。想必我是面无表情地道出这番话语,这一次我很好地掩饰自己的感情了吧?封闭流露的管道,就是不愿在恃的面前自由地展现自我,如果放开了,那么我将会 ——
            好!我一定会鼓足干劲的!先前的烦恼仿佛只是为了欺骗我的假象,恃的笑容,啊啊比太阳更闪耀和炽热。我们并肩前行,嘴巴也不时张开又合起,声音也很自然地发出。并没有留意四周变化的风景,恃的脚步停下的时候,我才意识到我们已经抵达公园了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公园,和我想象的也差不多,但气氛却有很大的差异。这个地方虽然看似翠绿,但那都是非自然形成的植物吧?被人类种植的树木,正在哀鸣着,化学肥料的味道,大剪刀无情砍下的枝头……任由他们自然地生长不就好了吗?恃为人类辩解过,如果种在市镇里的树木不定时修建,过于粗壮的树枝会断裂,可能会压伤人,或是造成一些不必要的损伤。既然恃都这么说了,我也就不再计较什么了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除了人造植物,还有一些人造设施,像是小型游乐园吧,小孩和年老者居多。我们走到一颗比较年长的大叔下,大概是看中树荫吧,恃从背包取出折叠式的三脚架、画具和画布,开始组装起来。我只是站在一旁,用眼球记录下来,这一份记忆我会一辈子珍藏,所以绝对不允许记忆破碎。恃吹着口哨,熟练的动作,不少人朝这里投向视线。嗯,恃果然具有非凡的吸引力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毫不费力,恃取出一张小凳子,递给我。我露出疑惑的表情,这个凳子是其中一个必要道具吧?如果没了这个道具,恃在工作的时候会不舒服,更容易感到疲倦吧。考虑到恃的情况,我拒绝了,啊啊上帝,我究竟在干什么呢?竟然会为一个人类着想,恃,你真是罪孽深重!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风徐徐地吹着,草木发出沙沙声响,真想为这美妙的旋律献上一曲,但不行,那样的话会暴露自己的身份。大概只是过了几分钟吧,两个女生出现在我和恃的视线中,长发和短发,穿着类似制服的衣物。恃向我描述过校服的样子,那么这两个女性应该是附近的学生吧。长发女的脸颊红润,手指在嬉戏,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。眼神漂移不定,但很明显地锁定在恃的身上,啊啊,这是什么奇怪的感觉?厌恶、感到恶心,只对眼前的长发女孩散发出的敌意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你好,是不是想要画一副肖像?恃并不虚伪,他脸上的笑容不是为了利益而故意展望出来的,他就是这幅德行。女孩羞怯地点点头,然后按照恃指定的位置坐了下来。我并没有将我的视线放软,我现在的眼神可以比喻成弓箭,毫不留情地射向我认为是敌人的长发女孩。她和短发女孩窃窃私语,还不时看向恃。
恃专注地画着,这样的表情还是第一次看见,完全进入作画,不被世间的杂乱牵扯,安静、稳固,锁紧的眉间并没有透露出烦躁的讯息,但加深了他对这份工作的热忱的错觉。他的动作细腻,轻柔且坚韧,画布被风微微吹起,带着微笑,向恃传达自己的谢意。在恃的手中似乎掌握了生命,他赐予、创造生命,这或许真是一个神圣的工作。颜色在黑线间跳舞,奔放开来的色彩,随着恃的动作漂游,带上伙伴们,前往最后的乐园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时间像是静止,恃抬起头,冲长发女孩微笑,然后将成品交给她。我的表情大概和她一样吧,恃的画作已经超越了相似的程度,似乎还略带美化的因素,素颜就是这么回事吧。长发女孩一脸吃惊,但随之高兴地将画作拥入怀抱,似乎得到了什么珍宝。她将几张绿色纸钞交给恃,同时她也和恃搭话,说真的我并没有注意他们究竟说了什么。但这究竟是什么感觉?酸得让人板起脸,苦得让人吐舌头,同时也感受到痛,在心中砰砰作响的,不详的鼓动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长发女孩和短发女孩都离开了,恃坐在凳子上,抛了一个苦笑给我。啊啊,恃也会有这样的表情吗?无奈吧?为何露出这样的表情呢,带点忧愁,一丁点的伤感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刚刚的女孩,她是我的常客,她告诉我她的名字是柯雅。恃起身,坐在我的身边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然后?我发出无所谓的声音,就算身体里的这颗心正脱离我的掌控,一瞬间竟然产生了杀人冲动。是什么制造了这样的一个我?是我眼前的这个人类,制造了一个让我恐惧的怪物吗?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她刚刚邀请我今天晚上去看电影……似乎有什么碎掉的声音,我四处张望,没有发现玻璃制品。但声音很靠近,也非常单纯,只是一声清脆的破裂声,震响了我的脑袋和身体。原来碎掉的,是我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那么你答应了吧?我斜视他,一脸疑惑、苦闷,完全没有发现愿意的迹象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……我拒绝了。我果然听错了,因为这是我所期望的答案,手掌紧闭无法被扳开来。我希望这一刻的我可以紧闭着口,不发出一丝声音,但没有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人类和动物不都是一样的存在吗?需要雌性来繁衍后代,太好了呢,你找到了呢,姑且先恭喜你吧。恃的表情开始剧烈地变化,我尽可能摆出沉着的模样,但心却乱了,忐忑不安,恃所散发出的气息频率开始不安分。我,是不是做错了什么?但我却没有闭上嘴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不知道你们去看了那个什么电影的过后,会不会进行所谓的繁殖活动,也就是性行为呢?
我拒绝了!!恃迅速伸出手臂,紧抓着我扬在空中的胳膊。这已经完全超越震惊的程度了,他的声量提高,表情显得有点狰狞,同时 —— 被紧抓着的胳膊隐隐作痛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我惊呆了,完全丧失了意识,无法吐出任何言语,但他散发出的气息,那红色的狂气开始稳定下来。他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,随之是满满的愧疚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对不起,格莉安。我……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是我说得太过分了。我打断他,喉咙被词汇卡着了,快点放下无谓的自尊心,道歉啊!道歉啊!!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误会而已,我不要你认为我和柯雅是什么男女朋友的关系。哈哈,不小心烦躁了,对不起啊。
不要道歉,恃,是我太过分了,只要回想那个女孩注视着你的表情,我也不禁开始烦躁起来。原本只是心里这么想,但却不小心脱口而出,啊啊上帝,请找个洞窟让我躲藏起来吧!请让我的羞耻心被浇熄吧!
强忍着将脸捂起来的冲动,似乎听见了恃的笑声,我没有勇气直视他的脸。或许上帝听见了我的祈求,一对老夫妇缓缓走了过来,并向恃要求素颜。恃的笑容没有停歇,他轻柔的声音还残留在我的耳根旁,久久不散。
我很高兴,谢谢你。总是打乱我的步调啊,这个笨蛋。

他作画,我坐下。这样的情况持续到太阳下山,太阳都感到疲倦,恃却一副精力永远用不完的样子,重复着画笔的动作、鞠躬和笑容,我真的很想开口询问,你的脸部会不会僵硬?他慢慢地收起器具,然后久违地伸了一个懒腰,看起来真的是累了呢。
辛苦了。我站起身,上前。
多亏格莉安的这句话,完全不累了呢。他先是惊愕,过后又绽放出可以把我消灭的光芒,说出让人害臊的话语。
接下来呢?无视他,我抛出疑问。在恃工作的期间,我陷入了沉思。当时在心中萌生出的杀人冲动,还有那又酸又苦的情感究竟是什么。我思索,大概是七宗罪里的其中之一,嫉妒吧。这还真是不吉利的预兆,既然七宗罪已经在我身上显现出来了,那么就代表我已经逐渐步向人类了吧。这样下去的话,可能真的会造成无法挽回的悲剧也说不定。
都已经傍晚了啊!那明天才带你去见姐姐吧。
在哪里过夜?只是一个很单纯的疑问句,但恃却突然红了脸,真是搞不明白。
呃……我的家…你不会介意吧?似乎想要澄清什么,恃的声量突然提高了。
有什么需要介意的吗?
没、没什么!我们快点走吧,天快黑了。恃手忙脚乱地提起背包,四肢僵硬地走在前方,奇怪的笨蛋。
途中路过了不少地方,风景的变化很大,离开公园之后,我们拐入左边的街道。左右两处都是旧式店屋,还有一些戴着安全帽的家伙不知道在干什么,拆了楼,然后又在建楼。慢慢的,路上行人开始增多,穿着都非常简陋,还散发出死亡的味道。洁白的街道变得脏乱,残破的墙上被无谓的字句灌满,他们的眼神竟是绝望,和畏惧。
这里是贫民窟。恃小声地说着,示意我靠近他。我能理解,那些眼神不止是绝望,还带着野兽的野性,被饥锇冲昏头,被吞噬的理性。只要被称之为食物的存在出现,大概会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去撕咬吧。能够想象这些人在巷子里,将自己的兽性暴露出来,贪欲地啃食残余的尸体,肉块、血液,和心灵都彻底被染成黑色。
我们穿梭在越来越窄小的街道中,建筑物都残破不堪,这是一个完美的对比物。贫穷和富有,阶级社会,人类真是无聊至极。
赶快进去吧。恃握着我的手,迅速拐进一栋完整的建筑物,虽然外表有点脏乱,但内部管理大概不错吧,我没有看见预想中老鼠、蟑螂那些被啃食的残骸。在生锈的铁门后是阶梯,昏暗的灯光还是发挥到了照明作用,我沿着墙壁,跟随恃的脚步。
上了阶梯,进入视野的是比较宽阔的空间,在阶梯的对面又是阶梯,左右边各有两扇门恃取出一串钥匙,走近左边第一扇门,钥匙插进空隙,扭转,打开。门吱吱作响,恃搔搔头,露出难为情的表情。我缓缓踩入恃的家,在他打开电灯的那一刻我有点惊愕,呆愣了许久。一切都比我想象中的更美好,原以为他的家里只会有一张床铺,电冰箱和浴室,就只是这么简单而已。
但映入脑海的视像远远超乎想象,有一套完整的沙发和一个黑色的箱子(应该是电器吧)、一张木制的四方餐用桌,两张木椅、三扇方形窗户,入口的左边有一扇门,而右边也有一扇。我咋舌,唯独整洁有序符合了我的想象。
虽然有一点小,哈哈。恃发出一阵苦笑,他打开左边的门,好奇心驱使我的脚步往前,跟随他走入另一个空间内。床铺、衣柜、书桌、书橱和一些海报,这里应该就是卧房了。他将背包丢到书桌上,瘫在椅子上呼出了一大口气,应该很累了。我很自然地坐在床铺上,柔软,而且散发着淡淡的花香味。
床就让给你吧,我睡客厅就好了。他指了指半开着的门,手指正示不远处的深褐色沙发,如果推辞了就是辜负恃的好意吧,我安静地点点头。恃稍有动作我便会察觉,于是紧随他的步伐走向卧房外。
你先到处看看吧,我先去弄个晚饭,很快的。他笑着,示意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,随手抓起了披在椅子上的蓝色围裙,步向和客厅连接在一起的厨房柜台。不禁有点慵懒,我坐在沙发上,但无法克制自己的好奇心,瞬间爆发,双手在沙发、小桌子和那个黑色箱子之间游走,只是轻微的抚摸也让我得到快感。我的求知欲,呢。
不小心触碰到小桌子上的黑色长形物体,物体上有不少按钮,以数字、颜色和简单的英文字母区分,黑色箱子顿时发出我从未听过的声音,发出光亮。彩色的画面映在了上面,人类在箱子里发出声音、做出动作,我则是被满满的疑惑和兴奋挤满。这个箱子好像有什么魔力,能抓住视线,将你吸引,并拉扯进箱子的世界。
啊,那个是电视机哦。听见恃的声音我才回神,真是危险,差点就堕入了不知名的世界。他端着两个白色的碗,冒着热滚滚的烟,无法掩盖的奇特香味。腹部很配合地演出,仿佛喜剧演员发出滑稽的声音,咕噜噜。
电视机?接过食物,虽然口头上反应了恃的词语,但眼球却无法从食物上移开视线,人工制的面类呢,还有一些青菜和鸡蛋,最重要的还是汤底吧,散发出不明的香味。
嗯,只是娱乐用。啊,这个你应该没吃过吧?这是一个叫面汤的食物,我用了一点味精,味道不会太淡吧?耳朵听着,眼睛看着,而嘴巴咀嚼着,喉咙接受滚烫的汤汁。
美味。我简短地道出评语,完全失了对电视机产生的兴趣,现在我只需要填饱肠胃就行了。进食的时候,我们都不忘说出一些零散的话语,有时候也会将视线飘逸到电视机的彩色画面上,经过恃的解说,我已经充分了解这个道具的用途了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不止是用来娱乐,同时也是接受资讯的多功能管道,似乎也能从中吸收一些知识,还真是有趣的箱子。这还是第一次离开了木屋,也是第一次和人类同住一个屋檐下呢,这是不被允许的吧?但为何上帝却默不作声,为何不阻止恃侵入我的生活?唉,我能够感觉到这个身体、这颗心,已经逐渐丧失原有的温度,自制力也被抛弃了,我已经无法驾驭自己的肉体和精神了吗?这些都意味着 ——

夜深了,我却无法搁上眼,思绪狂跳着飞奔出来,我从床垫跳出来,这里似乎才是第二层而已,那么一定有所谓的顶楼吧,上去看个天空。世界的天空是联系着的,不管身在何处,只要一抬头,就可以看见那片共有的蓝天。我怯怯地打开铁门,还是无法习惯这种粗糙的质感。这里是被称作屋顶的地方,平坦,距离地面比较远。
我靠在栏杆上,都市里的风比森林更冷漠,不留情地刮着。我抬头,天空仿佛被黑暗吞噬,星星都已死去、坠落,那是什么都没有的黑夜。深深的忧郁突然向我袭来,为何天空可以如此暗淡?如此阴郁?然而人类的都市却闪闪发光,那些虚伪的光线实在是刺眼,头痛了。星星是不是害怕人类呢?还是厌恶那些恶心的人造灯火,所以才故意让月亮独自一人面对这片大地,自己只是在更遥远的宇宙里嬉戏?
格莉安?呼唤的声音,我转头,果然是他。用最温柔的声音叫唤我的名字,用最柔和、温暖的眼神看着我的人,恃。
睡不着?恃笑着,将门轻轻关上,慢慢地走向我。风让他的发丝有了生命,为什么那阵风看起来是这么的热情、这么的体贴?总觉得恃很不可思议,好像拥有什么力量,可以改变世界的力量,我不是很清楚,但却能用心感受到那股不同。
嗯,你呢?我反问,视线不敢与他交接。
嗯,睡不着。他的呼吸开始接近我,靠在我身旁的栏杆上,他只是将下巴抬起,用他最美丽的双眼注视着黑暗的天空。或许,星星真是坠落了,那一颗最闪耀、最炽热的星星,是不是坠落在他的眼里?又或是,他的眼就是那一颗最闪亮的星星?他一出现在这屋顶上,天空就像被唤醒了,躲藏的星星开始一闪一闪,向恃打招呼,月亮也歌颂他的眼。
…格莉安?视线总是会不知觉被吸引过去,难道他的前世是一个巨大的黑洞?那么强烈的地心吸力,我无法抵挡,唉,我为自己感到羞耻。他的呼吸真的好靠近,修长的睫毛,毫无瑕疵的脸,比人偶更细致、更精美,会夺走魂魄的人 —— 恃。
他的鼻尖轻轻地碰上我,手掌上传来重叠的温度,那颗星星突然消失了,恃,为什么你要闭上眼?他的发丝轻轻地拂过我的额头,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自己不再是我自己。
……恃?好不容易才挤出的一个词,竟然会是他的名字,内心渴望地呐喊,喧哗声突然朝我的耳膜轰炸。他睁开那双眼,绽出足以让我融化的笑容,然后缓缓地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。恃柔美的动作让我看傻了眼,大概那副表情很可笑吧,他忍不住笑出声。
呵呵,好了,去睡吧。
是不是我的错觉呢?恃不自然地遮起脸孔,但那发红的脸颊还是没有被完美地掩饰,滚烫的温度似乎也传染了给我,连晚安也不道便转身离去,总觉得再这样下去,会暴走的人是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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